985畢業(yè)生，滬漂十年，仍然一事無成

　　

上海，也叫魔都，從來都不缺一夜暴富和底層逆襲的傳奇故事。我曾在上海最好的985讀書，畢業(yè)時也躊躇滿志，覺得上海這片廣闊天地大有可為。沒想到，十年過去了，一切都在原地打轉(zhuǎn)，事業(yè)馬馬虎虎，感情平淡無依，獨自一個人蝸居在出租屋里?？墒?，上海這座城市依然充滿魔力，吸引著我堅持下去。人在上海，就好像有了希望，有了繼續(xù)前進的動力。

　　

一

　　

我高考成績很好，雖然不能讀清華北大，但除此之外的大學，似乎問題都不大。父母是中部五線縣城城鄉(xiāng)結(jié)合部的個體戶，極力建議我報考軍校。因為軍校包分配，畢業(yè)就是國家干部，能夠?qū)崿F(xiàn)從農(nóng)民到干部的身份轉(zhuǎn)變。但我那時一心想去上海讀書，但上海的軍校只有一所軍醫(yī)大學，也就是現(xiàn)在的海軍軍醫(yī)大學。家里人都反對我做醫(yī)生，特別是爺爺，他曾是農(nóng)村郎中，一輩子窮困潦倒，還被村民誤解污蔑。后來我頂住父母壓力，毅然報名了上海的985高校。

　　

學校不重要，重要的是上海。初到上海，一切都新鮮亮麗。地鐵方便快捷，帶我走遍上海的角角落落：外灘、人民廣場、七浦路、五角場、新世界……這里既有外灘建筑群的厚重，又有陸家嘴高樓大廈的摩登；既有外國領事館的威嚴，又有蘇州河畔石庫門幾代雜居的親切。

　　

人們都說上海人排外，但我絲毫沒有感覺到歧視。反而覺得上海機會平等，政府開明清廉，上海人矜持獨立，一切都有希望。上海是如此的富有魅力，以至于大學四年，我只回過家兩次，頗有些樂不思蜀。

　　

大四即將畢業(yè)時，父母來了趟上海。這時宿舍里的上海同學都已經(jīng)離?；丶?，父母便住在我大學宿舍里。我也在一邊找工作，一邊在世博會做志愿者。我?guī)麄兊绞啦|方明珠游玩，雖然我眉飛色舞，極力向父母夸贊上海。但他們并不顯得高興，不是嫌票價貴，就是覺得路上車水馬龍，讓人暈頭轉(zhuǎn)向。

　　

晚上，父親小心翼翼地說，家鄉(xiāng)縣城里有政策，名牌大學生可以直接做機關公務員，博士生直接作科級干部。我十分不屑，騙他們說已經(jīng)在上海找到了工作，世界五百強企業(yè)，比縣城公務員香多了。父親嘆嘆氣說，你愿意留在上海就留吧，但是最好買個房子，我和你母親還有些積蓄，明天不旅游了，我們?nèi)タ聪路孔影伞?/p> 　　

第二天，父親拿著城市交通旅游圖，帶了一本揉得皺皺巴巴的記事本，讓我?guī)ヒ粋€個我從來都沒去過的偏遠小鎮(zhèn)。原來他聽一個在縣政府上班的遠房表哥說，現(xiàn)在經(jīng)濟泡沫化，普通資產(chǎn)貶值，只有房子最保值，未來房價肯定要飆漲。他覺得上海寸土寸金，房價一定會起飛。那個記事本上寫滿了筆記，是他研究上海房價的心得。母親在一旁添油加醋，說父親買了電腦，學會了上網(wǎng)，店里閑下來的時候，就對著電腦研究上海地圖。我聽了這些，眼睛也有些發(fā)紅。父親掙錢不容易，靠在鎮(zhèn)上開的小超市掙錢，每天起早貪黑，想在上海買房真是癡人說夢。

　　

父親的積蓄不多，前幾年又在市里為哥哥買了房，所以在上海也只買得起偏遠鄉(xiāng)下的房子。我們?nèi)チ私鹕?、奉賢、寶山，幾乎走了大半個上海。父親還要去崇明，我死活不愿意。實地比較后，我們看上了川沙的房子，當時房價一萬五左右，買一個小戶型的話，總價可以控制在一百萬左右。咨詢了房產(chǎn)中介，中介說，照我現(xiàn)在的情形，沒有實際參加工作，要想買房的話，一是可以假結(jié)婚，二是可以作假社保證明。這些中介都可以幫忙辦理，代價是要額外付幾萬塊服務費。

　　

我那時最看不慣這種鉆左邊法律右邊空子的行為，心想怎么可能為了買個房子而跟陌生人假結(jié)婚，或者做假證明、留下信用污點？況且川沙位置這么偏，就算有地鐵，到市區(qū)上班也要一個小時以上路程，實在不值得。而且上海嘛，總歸是國際化大都市，學一學外國人租房過一輩子，也未嘗不是方法。

　　

這次買房不了了之。沒想到，這卻是我最有可能在上海買房，進而實現(xiàn)財務自由的機會。此后沒多久，上海的房價多次騰飛，遠遠超出了我以及我家庭的經(jīng)濟能力。幾年后，迪斯尼度假園落戶川沙，川沙的房價也翻了數(shù)倍。在上海買房，成為無數(shù)滬漂可望而不可即的夢想。

　　

二

　　

現(xiàn)在有人說，大學畢業(yè)后一兩年，是人生至關重要的一兩年，選對了方向，前面就是康莊大道，走錯了路，也就永遠到不了羅馬。我的大學母校在上海數(shù)一數(shù)二，畢業(yè)找工作自然不難。而且上海外資云集，就算好企業(yè)去不了，差一點的總該沒問題吧。我沖著名氣大的外企，投了十幾封簡歷，接到對方電話后，對方一聽說我來自中部小縣城，大學經(jīng)歷又不豐滿，就抱歉地掛斷電話。好不容易接到了面試通知，去七浦路淘了一套廉價職業(yè)裝，懷著忐忑的心情走進面試間，才發(fā)現(xiàn)對方全程使用英語交流，而自己的英語水平極其低，連正常的面試溝通都難以應付，更別提受到考官青睞了?，F(xiàn)在想想，這大概就是小鎮(zhèn)做題家見識淺的毛病了。假設稍微有些常識，就該做一些求職的功課，起碼報個培訓班，將英語聽力、口語做個短期強化。

　　

我沮喪到了極點，原以為憑著自己的大學文憑，就能輕而易舉地找到不錯的工作，現(xiàn)實卻啪啪打臉。反看上海同學，有的出國讀研，有的順利進入投行，有的考入海關，有的留校任教，還有的通過司法考試、進入著名律所。最不濟的，也去了浙江當兵，據(jù)說兩年后退伍能安置進公務員。宿舍空蕩蕩的，宿管阿姨說七月中旬必須搬離宿舍，準備新生入學。老師了解我的情況后，建議我讀研。因為我讀的是數(shù)學系，專業(yè)本來就冷門，就業(yè)方向比較狹窄，通常是進入金融或信息領域，但本科階段只能打基礎，研究生階段才能顯出功力。況且我有一定的數(shù)學天賦，勿忙就業(yè)，就把專業(yè)浪費了。

　　

我何嘗不想留校讀研。但自己家里條件并不好，多讀幾年書，一是增加家庭負擔，再者也不一定對就業(yè)有多大幫助。我想大浪淘沙，上海嘛，終究是看能力不看學歷的。不如退而求其次，先找個工作，養(yǎng)活自己，搬離大學宿舍，后面再從長計議。

　　

降低了求職期望值，工作也就好找了許多。但因為時間緊迫，我也來不及仔細挑選，匆匆選擇了一家國內(nèi)的服裝企業(yè)。原因很簡單，相對于其他公司，這家服裝公司開出的薪酬最高，將近一萬元。十年前，一萬月薪對于剛大學畢業(yè)的我，是個難以想象的數(shù)字，也是一個足以令我父母瞠目結(jié)舌的數(shù)字。我也感到慶幸，上海的工作機會還是很多的。想想老家縣城里的大學畢業(yè)生，如果考不上公務員、教師編制，幾乎就沒有了選擇的余地，只能去復印店、房產(chǎn)中介之類的地方糊口。

　　

對于打工人來說，工作是至關重要的。但我沒想到，選擇工作竟然如此草率。命運也給我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，我并不在意穿衣打扮，對服裝行業(yè)也一無所知，所學專業(yè)也完全與服裝無關，卻選擇將服裝業(yè)作為職業(yè)人生的第一站。老師聽說后，只是嘆嘆氣，鼓勵我好好努力。我想嘛，雖然服裝行業(yè)不算是多么光鮮的行業(yè)，聽起來不像投行、律所、互聯(lián)網(wǎng)大廠體面，但上海機會多，大不了就跳槽換工作唄。只要我年輕，只要我在上海，有什么好擔心的呢。

　　

三

　　

工作試用期只有三個月，試用期工作很輕松，只是上課、培訓、參觀。等試用期結(jié)束后，工作就忙了下來。公司在上海區(qū)域的老板是我學姐，把我當作后備干部重點培養(yǎng)，我心氣也高，想好好表現(xiàn)，在老員工面前盡早樹立威信。

　　

我們這一行，分作白班、夜班。但不管怎樣，凡是店長助理以上的管理層，都要在夜班結(jié)束后召開例行會議。店里要開，上?？偛恳惨_。我職位還低，但也要參加店里的夜會。這樣的話，九點半商店打烊，整理完賬目、清點過商品后已是十點。這時上夜班的普通職員下班，我們還要接著雷打不動的開會，總結(jié)一天得失，傳達總部精神，對比數(shù)據(jù)目標，結(jié)束后往往已是夜里十一點。

　　

但好在白天上班不用打卡，而且管理層有特權，可以在午飯前后上班。但我初來乍到，不敢太張揚，便老老實實在十點前上班。時間長了，身體真的吃不消。晚上回去得太晚，睡眠質(zhì)量也不好。到第二年，就開始掉頭發(fā)，抵抗力也差，小發(fā)燒小咳嗽不斷。母親心疼我，要我多休息，盡量少吃外賣。但我哪有時間自己燒飯，哪有多余的時間休息呢。

　　

后來，還是靠爺爺?shù)耐了幏?，解決了失眠和脫發(fā)的問題。隨著職位上升，我的工作時間也更加自由，工作區(qū)域也擴大，并負責監(jiān)理金山、奉賢、松江的多個店面。在老板的贊助下，我買了輛汽車，生活一下子便利了許多。

　　

近年來，隨著電子商務的發(fā)展，實體店的生意越來越難做。我們公司也嘗試了多次轉(zhuǎn)型，我們?nèi)腭v天貓、京東，學優(yōu)衣庫走快時尚之路，甚至還到新疆建立棉花基地。但轉(zhuǎn)型之路異常艱難，國內(nèi)競爭又激烈，公司利潤薄如紙。加上今年新冠疫情沖擊，公司經(jīng)營更是雪上加霜。老板卻始終樂觀，每天有說有笑，絲毫沒有沮喪的樣子。

　　

可是老板在黃浦江邊有房子，在金山鄉(xiāng)下有別墅，女兒在上海最好的中學讀書。她早已實現(xiàn)財務自由，公司的事業(yè)只是人生的點綴，有之最好，沒有也無妨。但對于我們滬漂來說，每月的工資卻是我們在上海安身立命的基礎。這幾年經(jīng)濟形勢不好，公司效益也不見大的增長。我的事業(yè)也似乎碰到了天花板，難以往前一步。雖然剛工作時起薪很高，但十年過去了，和同齡人相比，薪酬增長得并不理想，和上海的房價相比，更是不足掛齒。

　　

況且服裝這一行業(yè)，里面的門道并不多，無非講究品牌、設計、面料。當初我只想盡快找到工作，解決生計問題，沒想到卻浸淫這一行業(yè)達十年之久。盡管現(xiàn)在也會有人邀請我去做講座，老板也把我當作左膀右臂。但我自己清楚，服裝業(yè)技術含量不高，里面的門道有限，壁壘也不深，公司的實力有限，前景也有限，上市、打造行業(yè)領軍品牌更是遙遙無期。對我個人來說，我掌握的資源、人脈都依賴于公司平臺，能走到現(xiàn)在，大半要歸功于老板的賞識。想跳槽，肯定沒有現(xiàn)在好，想創(chuàng)業(yè)，更難上加難。食之無味，棄之可惜，真正是雞肋的味道。

　　

四

　　

漂在上海，衣食住行，住是第一要緊的事。剛開始時，我自己一個人住，租在公司附近，天山路旁的老破小區(qū)。盡管條件很簡陋，面積也很小，但好在離公司近，可以步行走過去。

　　

一個人獨立居住，這種人身自由、經(jīng)濟獨立帶給我的的愉悅感是從來沒有過的。這種感覺，只有經(jīng)歷過縣城青年十年寒窗苦的人，才能體會得到。這種感覺，就像我每一次見到大海，第一次見識九寨溝，第一次身處西藏雪山腳下。我真正相信了讀書是有用的，上海是文明開放的，人生也是前途無量的。

　　

但是好景不長，時間長了，孤獨感就與日俱增。一天深夜，睡夢中的我被窗外的風聲驚醒。原來我忘了關窗，仔細一想，連房門也沒鎖。我租住在一樓，萬一有小偷進來，后果不堪設想。鎖好門窗后，我一時睡不著，打開燈燒水喝，才發(fā)現(xiàn)廚房爬滿了鼻涕蟲和蟑螂。蟑螂驚散，一哄而去，重新藏匿在廚柜下。鼻涕蟲卻不慌不忙，繼續(xù)優(yōu)哉游哉地爬來爬去。甚至有一只，還搖頭晃腦地爬到了砧板上，留下一道白色的印跡。我找來一包鹽，撒在這群鼻涕蟲上，在垃圾筒周圍、踢腳線上，也撒了一道鹽的防線。看著鼻涕蟲痛苦地扭動著身體，我絲毫沒有憐憫心，反而不禁嘲笑自己。像我這樣的上海白領，終歸是漂蕩無依的外來人吧。就像這套老工房，盡管身處繁華地段，外表也粉刷得亮麗整齊。但它白天光鮮，到了晚上，這些蟑螂、臭蟲、鼻涕蟲等齷齪的東西就顯了形。

　　

房租每月四千，除去吃飯、交通等必要開支，每個月還有些盈余。因為身處服裝公司的緣故，能夠買到物美價廉的服飾。何況我并不在意穿衣打扮，對生活也不是特別講究，每個月開銷并不大，到月底都有盈余。但因為上班不規(guī)律，工作沒多久就有些發(fā)胖，于是就報了舞蹈班。一是打發(fā)業(yè)余時間，二是為了減肥。

　　

后來有一次，我重感冒，發(fā)燒39度，一個人實在支撐不下去，就打電話給哥哥。哥哥工作也忙，便派嫂子過來照顧我，直到我病愈。人畢竟是群居性動物，就算我渴望獨立，也不能長期獨居。于是我便聯(lián)系了大學同學和老鄉(xiāng)，四個單身姑娘湊在了一起，租住在長寧區(qū)大華醫(yī)院附近。房租四個人均攤，每個人不到一千。每個月又多出三千塊錢，看著銀行卡里的錢逐月上漲，我心里美滋滋的。

　　

我們四個人性格接近，大家不是老鄉(xiāng)就是同學，關系十分融洽。每天下班后聚在一起追劇、吃零食，仿佛又回到了大學時代。周末大家要么逛街，要么去上海周邊游玩。對于一個入職不久的小姑娘，這真是一段美好的回憶。有個室友在設計公司上班，她十分孝順，每個月寄錢回家。受她感染，我也堅持定期轉(zhuǎn)錢給母親，直到把四年大學來花費的學費、生活費一筆一筆地還給了父母。

　　

后來，這個室友和男朋友到無錫定居。另外兩個女孩，一個回老家創(chuàng)業(yè)，另一個因為有了男朋友而搬了出去。我們四個人終歸還是分開了。在此之后，我合租的對象變來變?nèi)ィ械纳踔吝B名字都不知道，一個禮拜也見不到幾次面，再也沒有那種四個女孩聚在一起嘰嘰喳喳，像大家庭一樣溫馨的感覺了。

　　

五

　　

上海充滿魅力，吸引著年輕人趨之若鶩?？墒菬o數(shù)滬漂人來人往，留下來的人并不多，真正能夠融入上海，敢自稱是上海人的外地人更是屈指可數(shù)。有的人只是在上海學懂弄通一項技能，然后帶著經(jīng)驗回到縣城、省城，把在上海的經(jīng)歷當作鍍金。有的人面臨結(jié)婚、生小孩，在上海買不起房，退而求其次，轉(zhuǎn)移到周邊的蘇州、無錫、杭州。還有的人把上海當作跳板，希望上海公司將其外派到家鄉(xiāng)所在的分公司，兼顧鄉(xiāng)愁與事業(yè)。

　　

我屬于哪類人呢？我大概屬于那種茫然無助但又堅定的要留在上海，希望跟上時代的大潮，但又無力立在潮頭的那類滬漂吧。

　　

我在大華醫(yī)院附近租房時，也是我們四個姑娘合租的時期。三個室友中，一個是我的老鄉(xiāng)，她和男朋友去了無錫，在無錫買了房子，算是在蘇州定居下來。雖然要經(jīng)?；厣虾Ｌ幚順I(yè)務，對上海還有眷戀，但畢竟無可奈何，在生活和理想之間做了妥協(xié)。第二個室友家境不錯，但男朋友家里極窮，他們一起回到江西老家創(chuàng)業(yè)，做室內(nèi)裝潢。只需要把在上海積累的工作案例隨便挑選一個，放在老家就能轟動半個縣城，生意做得有聲有色。第三個室友是浙江寧波人，男朋友是杭州人，兩個人家里條件都很好，又都是獨生子女，是我們之中最有文藝范、朋友圈最有格調(diào)的。他們雖然已經(jīng)結(jié)婚，但仍然堅持留在上海，租住在青浦的別墅里，多次創(chuàng)業(yè)，始終積極向上，活出了滬漂最瀟灑的樣子。

　　

我曾經(jīng)想過，如果碰到了合適的人，如果我們要面臨結(jié)婚生子，那就應該像第三個室友那樣，活得瀟灑一點，可以不生孩子，但最好還是留在上海。退而求其次，也要像第一個室友，和對象在上海周邊選擇一個城市，買個屬于自己的房子，找份合適的工作，為處理業(yè)務經(jīng)常往來上海，最好是蘇州、杭州，最遠不能超過無錫。但不管怎樣，我是不會回縣城的，也是不會回省城的?？h城里的人情世故、人來送往、政府部門的臃腫遲滯、沒見過世面的小市民的滿口土話，真是讓我膩煩死了。就算在縣城里發(fā)了財，像第二個室友那樣做了土財主，我還是不會高興。

　　

六

　　

滬漂十年，談過兩個男朋友。如果算上高中時的暗戀對象，應該算三個。

　　

第一個是我高中同學，我一直暗戀他。老家縣城里推崇公務員和部隊干部，他家里條件又不好，高考后便讀了軍校，畢業(yè)后分配到浙江舟山。部隊里很辛苦，管理得又嚴格，最開始時連手機都不能使用，營門內(nèi)的封閉保守令人難以想象。我跟他的聯(lián)系并不多，偶爾通上電話，也總是話不投機。后來他逐漸晉職，部隊也放開使用智能手機。我加他微信時，才發(fā)現(xiàn)他的頭像已經(jīng)變成了一個美麗的姑娘。她是湖南人，在舟山做中學教師，兩個人的工作都很穩(wěn)定，沒過幾年就在舟山買了房，有了小孩。我去普陀山拜佛時，他們夫妻倆還接待過我。兩個人感情融洽，衣食無憂，羨煞旁人，正是當下中國日益崛起的中產(chǎn)家庭的寫照。

　　

第二個男朋友是上海人，家在浦東郊區(qū)，有兩套安置房。男孩子人挺好，也挺干凈斯文，就是沒有上進心。他畢業(yè)于上海一所財經(jīng)院校，在國企做財務。工作了好幾年，工資不過六七千。而且國企人浮于事，業(yè)務又少，年輕人呆在那里真得挺廢的。我鼓勵他考CPA，他又嫌辛苦。國企的工作又舍不得辭，就這樣準備渾渾噩噩地混下去。還好是上海本地人，沒有租房壓力，不然的話，這點薪水在上海真的很難養(yǎng)活一家人的。即便是普通上海人，稍微有一點想法，有一點上進心，也會想著趁年輕時拼搏一下，為孩子留套商品房吧。但他就是這樣，貪圖工作的安逸，下班后就喜歡打游戲、看動漫。他父母對我也蠻好的，經(jīng)常做好吃的飯菜帶給我。但最后，我還是不能接受他，兩個人成了普通朋友。后來，他娶了一個皖北姑娘，我們的聯(lián)系就少了。

　　

第三個男朋友是福建人，做鞋帽貿(mào)易，跟公司有業(yè)務往來。我跟他認識最晚，交情也最淡。那時我已二十八九，是家鄉(xiāng)人眼里的大齡剩女，父母經(jīng)常打電話過來，旁敲側(cè)擊催我結(jié)婚，親戚也幫忙介紹相親。工作上沒有起色，正是情緒最低潮的時候。福建男朋友闖進了我的生活，他性格外向，風風火火，一開始就大膽示愛，送鮮花、送包包，在電影院里打情書字幕，搞得我意亂神迷。后來就牽了手，成了男女朋友。但很快他就現(xiàn)出原形，提出了一系列過分要求，比如要求合租以省錢，規(guī)劃結(jié)婚日期，甚至提出要按福建人的觀念多生子女。我一下子害怕了，雖然他的做法也可以理解，但我就是難以接受。我極力遠離縣城，正是要逃脫這種庸俗的生活，如果和他結(jié)合，一定會重新落入人生的枷鎖。于是，我又很快和福建男朋友分手了。

　　

單身女人過了三十，反而把一切都看開了。我皈依了基督教，定期做禮拜，參加教會活動，心態(tài)也更加恬淡。工作還在繼續(xù)努力，感情呢也是寧缺勿濫。讀書、旅游、瑜伽、公益，人生倒也有滋有味。985畢業(yè)生，滬漂十年，仍然一事無成?？墒巧硖幧虾?，我仍然感覺幸福安定。未來，我還將繼續(xù)漂下去。